呼玛县

从黑河到呼玛县的路上，本次环游中国第一次看到了雪。

再走一段，我跟恙说憋不住尿了，要首次动用雄性动物生理结构优势路边撒尿了。于是停车在一片雪地，下车后想往林子里多走两步，没想到东北的黑土地真的是肥沃，一脚下去就陷入了泥里，后面几脚都是黑泥。最后蹭了好久也没蹭干净，只好带着泥上路了。

这一路 331 依旧是不断在修路造桥，还遇到了压路机作业，等他压好了一遍我们走新压好的土路。在老道的一个驿站上厕所，结果因为脚底下的污泥，把别人地板踩了好多脏脚印，实在是不好意思。

路牌上看到一个鹿鼎山景区，就是鹿鼎记里面提到的鹿鼎山。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就多做停留，图我也不放了。
我们看到路边倒下了非常多的树，很多树从树干拦腰折断，像是遭受了巨力摧残，或者说是蝙蝠侠大战超人之类的事件。因为不是砍断的，我们不确定到底是啥，最后还是见到了砍树机械，原来是它直接用液压钳把树推倒或者连根拔起，才在树木的同一侧留下了巨大的伤疤。

晚上我们到达了呼玛县，这也是一个黑龙江边的边境县城，因为据说拥有着七星级营地，我们打算在黑龙江边露营。晚上先在县里的蔚来充电站充了电，然后去吃「大全砂锅」。肉丸砂锅太太太太好吃了，青菜都有着浓郁鲜香的味道，我直接后悔自己点的另一个排骨粉条砂锅。

吃完饭在附近逛了一下，东北的「好想来」零食超市非常多，内容丰富物美价廉，在黑河的时候好想来的招牌打着「好想来黑河」，很有意思，扩展性很好。今天运气不错，昨天夜里零下十四度，今天则只有零下九度。我们开车到了传说中七星级营地，很空旷，有一个卫生间，里面提供热水。甚至还有免费的晾衣架，确实非常友好。我们还在呼玛县看到了杭州这样知名宠物不友好城市都没有的便便纸领取箱子。

黑龙江边甚至还专门为钓鱼佬准备了钓鱼台。如此寒冷的天气也无法阻挡钓鱼佬的热情，现场真有人在钓鱼。

我们折腾了老半天露营准备，反复跑卫生间接热水充暖水袋之类，中途还有一个山东口音的老同志来搭讪，他是三十年前来搞建设的，后来就留在这里。听说我们要在这里露营很震惊，建议我们去县城里面能挡风的地方。我有点后悔没有把录音笔带身上录下我们的对话。
当晚月色很美，黑龙江上的月影更美，我和恙儿在车里穿着薄衣开着空调，看完了《傲慢与偏见》。然后展开羽绒睡袋钻了进去。恙乖乖地呆在睡袋里把拉链都拉起来裹成一只茧，而我嫌热（那个时候还没关空调），敞着拉链，结果凌晨两点多毫无疑问地把自己冻醒了，到处找拉链拉。

第二天早晨我们成功醒来，六点四十的时候窗外的黑龙江上烟雾缭绕美极了！赶紧起床穿衣服，出去感受这美丽的早晨！随着太阳升起，烟气也逐渐消散，只有北面靠近俄罗斯的江湾上还有大雾，南面太阳底下烟雾越来越淡。

虽然天气寒冷，但这里的风光和氛围都太好了，又靠近免费的 24 小时热水，我们直接在江滨公园的象棋石桌上开始泡早茶。

给暖水壶灌满了热水后，去县城里吃了个简单早餐（韭菜盒子、包子、粥）后，出发前往中国最北的村子。

北红村

离开呼玛县再往北，路两边的雪就越来越厚了，但路面的积雪早就被清理了，一路非常顺利。在塔河，驿站逐渐成为标准化的公路服务，站点名也变成了「十八驿」之类的样子。在十八驿遇到一个很好的服务区，全木质结构。恙儿在外面看到有未被破坏的雪，于是捡雪球想跟我打雪仗，我也拿雪球跟她打起来。没想到此前 GoPro 没关，全都录了下来。

进入东北后，大概有三千多公里恙都不想开车，进塔河后恙儿忽然想开车了，于是我们欣然换位置，恙又开了一百四十公里。原计划恙开车一路抵达中国地理最北点，没想到开到了才发现，最后的一段专用道路被包含在一个景区里。而这个景区进入要 50，进去了还要坐景区大巴才能到达最北点和龙江第一湾，这个要额外 60。我和恙儿素来看不惯这种圈地收费的玩意儿，一拍即合掉头走人。

关于最北，中国最北的城市是漠河市，最北的农村是中俄边境的北红村，而北极村则是率先开发的商业景点，所以名气很大。地理位置的最北点是乌苏里浅滩。但北极村和乌苏里浅滩都被圈起来收费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就不算是真正的最北了，真正的最北只有北红村，是无产阶级可以不花钱进入的最北。

我们在北红村定了一家民宿，叫做「混血之家」，是一对老夫妻在自己家里开的。男主人是中国人，女主人则是俄罗斯血统的大妈，长相上是完全的俄罗斯妇女，说话则是一口地道的东北腔。民宿就开在他们自己家里，有三四间客房，客房里陈设简单，除了卫生间就是炕。不过并不是火炕，而是更为现代的水暖炕，水暖气接上电，调整温度，水管在床铺下面加热，比火炕睡得舒服很多，没有那么强烈的辐射导致的干燥。

外面夕阳特别好，我和恙儿先出去溜达，村北有一个沿江步道，跨过黑龙江，对面就是俄罗斯，不过在这里俄国没有城市或村庄，只在森林下面看到了一面小白旗。

北红村俄罗斯血统的人高达 40%，村里的俄罗斯民俗雕塑、套娃也到处都是。

家家户户门口或院子里都囤满了过冬的煤。俄罗斯面包房也早早收摊，虽然还不到五点，但感觉村子已经进入歇息状态，我们决定直接回民宿吃饭。

我们点了一个猪肉炖粉条、一个西葫芦炒肉，大妈做了很久才上菜，但味道相当不错，西葫芦炒肉里的肉外焦里嫩，口感好极了。而这里的大米饭也极其地香，比我吃过任何的米饭都要香。

晚上在大炕上，我们看了一集克拉克森农场 S02E01，暖和得睡去。第二天早晨在民宿吃早饭，我们跟大妈说了 8 点吃早饭，到了八点也没见她做，结果是人家五点就起床了一直在干活等我们起来，又去加热了一下粥。咸菜配粥，饼子和鸡蛋，简单而好吃的早饭。老板娘还给我们盛了一些自家做的辣椒酱，有我娘自己做的番茄辣酱的味道。

昨晚的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 17 度，车里的一箱子苏打水和所有的矿泉水都变成了冰坨坨。有一瓶矿泉水躺在地板上原本还是液态，被我拿起来后，瞬间从瓶盖处往下结冰，那视觉效果非常妙。我们试图再拿一瓶水重现这个过程并录像的时候，却发现其他的水都冻成冰坨坨了。我和恙暗自庆幸没有在车里露营，不然就是我俩变冰坨坨。

早晨东西收上车，大妈不在房间里，我们就直接离开了，临走在桌子上留了一盒武夷山妃子笑的茶。结果车开出去没多远发现恙的手机似乎忘带了，用 find 程序找了一下发现还在民宿里，绕回去正赶上大妈从屋里拿着手机出来，原来是盖在被子下面。这次好好地道了别，又去俄罗斯面包房买了原味、红豆、蓝莓的三样大列巴，离开北红村。

漠河

离开北红村一路沿着 331 往西开，因为不喜欢北极村的圈地属性，又在北红村农家过夜很满足，我们决定直接去漠河市。路上路过一片停车区，我们也停下来玩雪。路边的森林里都是秃了的白桦树和未被破坏的雪地，有牌子写着进入违法，但还是有人从破掉的铁丝网往里钻。有一辆当地旅游包车停在我们边上，司机带了两个上海客人，下来跟我拉家常，聊我车上的 AT 胎，他下车就点烟抽，我甚是反感，听说漠河市民因为 87 大火而对防火一事特别在意，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进化完全。而我们只用了方寸之地，就拍了一张想要的雪地照，不需要破坏任何规矩。

可能是因为下车玩雪这么一折腾肚子受凉了，也可能是早晨俄罗斯大妈给的自酿辣椒，我们再度开车出去没十几公里，我的肚子已经疼得受不了了，需要立刻排空，于是继不久前在野地里撒尿后，本次旅行第一次在野地里拉屎了，还是在纯洁的雪地上。其实我们这次环球旅行，我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常年拉肚子，最近又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更容易拉肚子的肚子，但过去总归是在城市里活动，事态再紧急，三五百米内总是有厕所的，但进了大兴安岭后，厕所、加油站之类都成了稀罕物，动辄一百公里一座，终于还是没有躲过户外拉野屎的这一天。

随着我的排空，下一个严峻的问题出现了，我们的理想 ONE 油也用完了，最近的加油站在往北极村方向，要 30 公里，而往南去漠河方向的加油站要 50 公里，目前油箱完全空了，电量还有 102 公里，但众所周知，在零度以下，电池要打五折。

但我估摸了一下，用 60km/h 的电车最经济电耗跑，加上从黑龙江到漠河的海拔差，大量下坡路段，应该可以跑到漠河。事实如图，我们从 49 公里跑到 33 公里，表显不少反多。这就是玄学电车，也是让人很反感的一点。

说起来路上想用湿巾擦一下车，结果湿巾全都冻住了。
中午十二点半，顺利抵达漠河，先在村口加油站加满了油，然后就去顺丰取恙的羽绒服和我的保暖内衣。还有一件快递在另一个快递超市，兔喜的小姑娘跟我说，四十区啊，四十区老远了。我们导航过去，发现距离 1.2 公里。

漠河市不是一个生长出来的城市，而更接近规划出来的，所以它的市区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目」字型。如果沿着西边的加漠公路直接开的话可以不进市区离开漠河。我们住在能看到北极星广场的一个民宿里，这个民宿是我们目前住下来配置最高的一家，甚至还有坐式浴缸。较为先进的洗菜池、智能马桶、淋浴设备等，让我们觉得这间民宿从硬件上比泉州那家还好，可以和它并列目前旅行下来最好的两个民宿。

楼下有我们所在小区 15 分钟生活圈示意图，但十五分钟别说生活了，漠河市区都能走到边上。我们放下东西稍作休息，先出去觅食，随便走走就到了早市，对面就是因为刘爽的《漠河舞厅》而闻名中国的漠河舞厅。在门口照了张相，我们决定晚上来这里看人跳舞。

今天中午吃的是「春雪大骨面」，她家只有骨汤面一个主打面，直接说大份小份就行。我们另外点了一份猪脚一份凉拌菜，味道非常好。春雪大骨面似乎是当地知名饭店，墙上挂满了牌匾。但上榜的十大名菜我们愣是一个都没点。

值得一提的是店里提供的「茶」，是一种叫做「黄芪」的中药叶子，味道相当不错，不差于茶叶。

吃饱后来这边的商场逛街，继续补充御寒物资，看到有雪王，本来想买它花棉袄的漠河独一份包装，结果被告知那是去年款，今年是这样式儿的。这天蜜雪港股两天涨了四十多块钱，我落袋小赚一个月旅费，回馈一下，买了杯圣代。

在商场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电玩城入口，我和恙试图去看看，结果走到三楼发现大门紧闭。

已进入商场，就是一个琳琅满目的衣服帽子店，我们瞬间被捕获，在这里下单了后面戏份很重的大花棉帽和一副滑雪手套。

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

今天的重头戏是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这也是《漠河舞厅》背景故事的真实事件。
大兴安岭“五·六火灾”指的是1987年5月6日发生在中国大兴安岭地区的一场特大森林火灾，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损失最严重的森林火灾之一。1987年5月6日，火灾起于大兴安岭地区黑龙江省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的林区，最初由两处人为违规用火引起，受持续干旱、高温和大风影响，火势迅速蔓延，形成东西两路大火，对黑龙江的图强、阿木尔、劲涛和内蒙古的牙克石、图里河等地造成巨大破坏。火灾持续近一个月，于6月2日基本扑灭。此次大火共烧毁森林约101万公顷，造成死亡 211人，受伤数千人，几十万人受灾。图强林业局几乎全被烧毁，成片伐区、运输线路和木材堆场被夷为平地，大量机械设备报废。火灾经济损失估计超过 50亿元（按当时价格），也严重影响了我国木材供应和生态环境。火灾发生后，国家成立前所未有的扑火指挥机构，动员了解放军、武警和十几万林业工人参与灭火。火灾也促使中国全面加强森林防火体制建设，例如设立专业防火航空队、严控林区用火等。“五六火灾”不仅是一场自然灾害，也是一段国人共同记忆，许多亲历者后来都将它称为“火的战争”。
这个时候的纪念馆没什么人来看，身份证也不刷，直接进来就行。

我们参观的总共有五个展馆，第一个是起火原因。原来火源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在前后两天里有五个起火点。如果说电火花还有意外成分，烟头则是彻底的安全意识淡漠，这也是为什么前面那个包车司机下车就点烟，会让我那么反感了。

除了当时的文献资料，比如山火上报的原件等外，纪念馆里重塑了几个惨绝人寰的「悲惨瞬间」。

在图强某处的一个车库内，一家9口被烧死的景象惨不忍睹：车库大门口，是一位母亲被烧焦的尸体，两侧躺着两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儿；门里，二儿媳和三女儿的身体被烧的不足80厘米，四岁的孙子几乎化成灰烬；车库里一个装着4吨水的水箱上，趴着大女儿的尸体，大儿媳已被烤沸的水煮熟，在她们的身下，是出生才五个月的小孙子……面对着这一堆堆尸骨残骸，亲人们痛不欲生。

不过令人略觉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五展厅，内容只介绍到火灾有多惨，没有详细讲解扑灭火灾的过程、灾后重建以及从那以后，大兴安岭对于山火的防范和人员的治理。我们顺着参观动线直接走出了纪念馆，我和恙儿反复确认是不是走错了，有没有漏下什么。所以虽然心情沉痛，但却抱着奇怪的感觉结束了参观。

接着我们要去北极星广场，从加漠公路走时，路边看到了死去的猫猫，身上没有血迹，至少是个全尸，希望它往生极乐。

北极星广场

北极星广场在漠河的西边，坡顶的雕塑如果远了看那颗星仿佛悬在空中一般。这个广场的设计还是暗含了北斗七星、天干地支等等元素的。

有一名流浪歌手在台阶的位置直播唱歌，远远地听到弹吉他就很佩服，这零下的天气里弹琴，手有多疼就别说了。他嗓音条件也特别好，唱许巍的歌很有味道。在抖音的直播板块里直接搜漠河，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他的名字——田六。我们坐在他右边的台阶上，听他唱了一个小时，还打赏了 20 块钱的礼物，但是他没能顺利读出我们的名字「一毛一恙环中国」（卡在了恙字上）。
在这个时间里，我拍下了恙儿在夕阳中听流浪歌手唱歌的画面，远处是夕阳下的漠河街道，这真是我三十五年来见过最美的景象。

期间还去买了个烤地瓜。听到太阳落山，我们也该回民宿了，恙儿忽然说她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和我牵手从田六的身后走过，这样我们就会出现在他的直播里。我瞬间明白了她的创意，打开了田六的直播间并开启了录屏。因为怕被田六发现，我只能把音量调到最低又不能调到无，不然录屏会录不进去。
世界上最美妙的配合出现了，此时此刻田六唱的是许巍的《旅行》，当我们从他的背景中挥舞着手渐行渐远，唱到「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他猛地看向我们，大喊一声「祝福你们两位！」恙儿回头挥手，我也在空中挥手。田六此刻像是也陷入深思一样，只扫和弦没有唱词。最后他唱完了这首歌，在直播中说「看看，好幸福的背影」。
这一段视频，被我完整地录制下来，这也成了我们的人生视频。

漠河舞厅

晚上回民宿先休息了一下，写了一会儿黑河的文章。晚上的北极星广场已经变成了妖艳贱货，整个台阶都是一面巨大的 led 屏幕，放大手机看过去，田六还在台阶上。

我们晚上又来到漠河舞厅，一人 20 元门票，下到地下室舞池，又点了一份瓜子、一瓶苦荞啤酒、一瓶漠河之恋啤酒，均为 15 元。所以这 15 元的瓜子和天津德云社的瓜子一个价位，都是 entertainment。

舞厅里……或者说是最近的漠河如影随形一帮广东游客，说广东是南方的东北可太形象了，一群人咋咋呼呼舞舞扎扎的，但多亏了他们，让刚开始没什么人的漠河舞厅热闹非凡，他们点歌，唱粤语歌，两两一起跳着不能称之为舞的舞步。我和恙儿说，在漠河能听到粤语歌太好了。

舞厅里大部分是观光客，只有在最高潮的时候出现了老舞客。而有一位男士格外扎眼，他一直平抬双手练习旋转，从舞池的这边转到那边，我都替他头晕。但他脚下的步伐和发力确实又都在节奏上。这让我们不得不想起《漠河舞厅》创作故事里的那位张德全老人。
我则是双手并用奋力地吃着瓜子，我这样的人，只要有一盘瓜子放在眼前，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磕完。终于瓜子吃完了，啤酒也喝完了，我拉着恙儿上舞池瞎蹦哒，我们两个就像一直笨拙的狗熊拉着一只同样笨拙的兔子在跳舞，但舞池里没人会在意你。